造生塔-生电集阵-荒神，瓜神，演化后人类

幻妖

荒神知道那架造生塔位于生电集阵的最高处，最低的打印端口离地仅有一尺。于是荒神爬进纳米蔓生物丛，平趴在纳米灰雾和泥泞里，往下头空旷的平地望去。

荒神的心脏停止跳动，有好一阵子不敢呼吸。路灯的灯光洒落在空地上，照出纳米尘失活的残骸，纳米尘覆盖的聚合物，半流质的蔓生物，全都和数小时前他所见的一模一样。

唯一的差别是，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他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址咎拿着粒子振荡刀劈砍蔓生物，总算上了坡顶。他站在造生塔旁，手里握着粒子振荡刀，身上那件披风被吹得呼呼作响，明亮的星光清楚地勾勒出他那健美的身姿。

“快趴下来！”荒神焦急地低声说，“出了怪事了。”瓜神没动，他俯瞡下面空无一人的平地笑道：“荒神，看来你说的那些改造人转移阵地罗。”荒神彷佛突然丧失了说话能力，他想找出合适的字眼，却徒劳无功。怎么会有这种事，他的视线在荒废的营地来回扫视，最后停留在那柄宽刃刀上。这么一把巨大的双刃粒子振荡刀，竟会留在原地动也没动。照说这么值钱的东西……

“荒神，站起来吧。”址咎命令道，“这里没人了，躲躲藏藏的，成何体统！”荒神很不情愿地照办了。

址咎很不满地上下打量他。“我可不想第一次出巡逻任务就锻羽而归。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些人。”他环顾四周。“爬到造生塔上去看，动作快点，注意附近有没有灯光。”荒神无言地转身，他知道辩解无益。风势转强，有如刀割。他走到高耸笔直的造生塔旁开始往上爬。很快他便迷失在塔身附着的打印端口里，双手沾满了生物组织培养液。恐惧像一顿难以消化的饭菜，他向不知名的无面佛像默祷，然后抽出激光发生器，用牙齿咬住，好空出双手攀爬。嘴里冰冷的武器让他稍微安了点心。

下头突然传来年轻研究员的喊叫声。“是谁在那里？”荒神在他的恫吓中听出了不安，便停止爬行，凝神谛听，仔细观察。

纳米机械集群给了他答案：纳米尘沙沙作响，冰冷的蔓生物在远处聚集，远方传来亚种人在地面上爬动的声音。他能从声音中感觉出来，那绝非普通人类的爬行方式，更像是某种蜘蛛或蜥蜴。

演化后人类在他们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荒神的眼角余光瞄到白色身影穿过树林，他转过头，看见黑暗中一道白影，随即又消失不见。蔓生物在风中微微骚动，伸出木指彼此搔抓。荒神张口想出声警告，言语却冻结在他的喉头。或许他看错了，或许那不过是只纳米机械聚合体，或是地面上的反光，或是路灯灯光所造成的错觉。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荒神，你在哪？”址咎朝上头喊道，“你有看到什么么？”他突然提高警觉，正手中持粒子振荡刀缓缓转圈。他一定也和荒神一样感觉到了。然而四周却空无一人。“快回答我！这里为什么这么冷？”

这里真的非常冷。荒神颤抖着抱紧造生塔，脸颊贴住造生塔的表面。他感觉到黏稠的组织培养液汁流到他脸上。

一道阴影突然自生电集阵暗处冒了出来，站在瓜神面前。它的体型十分高大，憔悴而坚毅像是老骨头，肤色苍白如乳汁。他的蔓生物盔甲似乎也随着移动而改变颜色，一会儿白如新雪，一会儿黑如晴影，缀满生电集阵中的灰绿色。它每走一步，盔甲上的图案便如同蔓生物表面的粼粼灯光般不断改变。

荒神只听见瓜神倒抽一口冷气。“不要过来！”委员警告对方，声音却像小男孩般。他将那件长长的黑色披风翻到背后，好空出活动空间，然后双手握粒子振荡刀。

风停，酷寒彻骨。

安静地向前潜行，演化后人类手中握着演化蔓生物水晶刀，荒神从没见过类似的武器。那是把半透明的刀，材质完全不是人类所使用的金属，像是一片薄薄的水晶碎片，假如平放刃面看过去，几乎看不到。它与路灯灯光相互辉映，剑身周围有股诡异的蓝光。不知怎么地，荒神明白这柄剑比任何纳米丝都还要锋利。

址咎勇敢地迎上前去。“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较量较量吧。”他举起粒子振荡刀过头，语带挑衅。虽然他的手不知是因为重量而颤抖，荒神却觉得在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是个软弱怯懦的少年，而是个真正的肩负责任的研究员。

演化后人类停住脚步。荒神看到了它的眼睛，那是种比任何人类眼睛都还要湛蓝深邃的颜色，如冰一般冷冷燃烧，视线停留在那把高高举起的颤抖着的剑，凝视着冷冷路灯灯光在金属剑缘流动。在那一刹那，荒神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此时，它们静悄悄地从阴影里冒出来，与第一个演化后人类长得如出一辙。三个、四个、五个……址咎感觉到伴随它们而来的寒意，但他没看到也没听到它们的声音。荒神应该要警告他，毕竟那是他职责所在。然而他一旦出声，必死无疑。他颤抖着紧抱着造生塔不敢作声。

　　惨白的粒子振荡刀锋厉声划破空气。址咎举起粒子振荡刀迎敌。然而两刃交击的时候，发出的却非金属碰撞声，而是一种位于人类听觉极限边缘，又高又细，像是动物痛苦哀嚎的嘶嘶声音。

瓜神挡住第二道攻击，接着是第三道，然后退了一步。又一阵粒子干扰的嘶嘶声之后，他再度后退。

在他左右两侧，背后周围，其余演化后人类耐心而面无表情地伫立旁观，幻妖面部和躯体上不断转换的蔓生物复杂图案使它们在生电集阵中格外显眼，然而它们却迟迟未出手干预。

两人不断交手，直到荒神想要捂住耳朵，再也无法忍受武器碰撞时的诡异刺耳的嘶嘶声音。

址咎的呼吸开始急促。他的粒子振荡刀结满纳米尘，演化后人类的蔓生物水晶刀则闪耀着蓝白色光芒。这时瓜神的一记挡格慢了一拍，惨白色的蔓生物水晶刀咬穿了他腋下的环甲。年轻贵族痛苦地喊了一声，鲜血流淌在铁环间，炽热的鲜血在空气中析出纳米细丝，滴下的血泊到地面，红得像把火。址咎伸手按住伤处，防化手套整个浸成鲜红。

　　幻妖开口用一种荒神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腔调充满嘲弄。

　瓜神找回了怒气。“去死吧，幻妖！”他高声怒吼，双手紧握他覆满纳米尘的粒子振荡刀，使尽全身力气疯狂挥舞。

幻妖简直懒得理他。

两刀相击，粒子振荡刀应声碎裂。

尖叫声回荡在深夜里，瓜神的粒子振荡刀裂成几百片碎片，碎片如同一阵针雨四散甩落。瓜神惨叫着跪下，伸手捂住双眼，鲜血从他指缝间汨汨流下。

旁观的演化后人类彷佛接收到了什么讯号，这时一涌向前。一片死寂中，刀光纷飞，这是场冷酷的屠杀。惨白的刀刃砍丝般切进聚合物护甲。荒神闭上眼睛。听见地面上远远传来它们的谈笑声，尖利如针。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睛。造生塔下的生电集阵空无一人。

　　月亮缓缓爬过漆黑的天幕，但他依旧留在造生塔上，吓得连呼吸也不大敢。最后，他驱动抽筋的肌肉和冻僵的手指，爬回造生塔下。

　　瓜神的尸体面朝下倒卧在纳米尘里，一只手臂朝外伸。厚重的化纤披风被砍得惨不忍睹。

　　他在几尺外找到断剑的残骸，剑身像遭雷击似的支离破碎。荒神弯下身，小心地环顾四周，然后才把剑捡起来。他要拿这柄断剑做为证物，址咎会知道该怎么做。就算他不知道，栈墟委员长或端散主任科学家也一定有办法。出蜗壬鼠还守着飞行器等他回去么？最好加快脚步。

　　荒神起身。瓜神站在他面前。他的制服尽碎，容貌全毁，断剑的一块裂片反映出左眼瞳孔的一片茫然。他的右眼却是张开的，眼瞳中飘舞着纳米机械的黑色丝线，看着。

　　断刀从荒神无力的手里落下，他闭眼沉思。瓜神优雅修长的双手拂过他两颊，然后掐住他的咽喉。这双手虽然包裹在防化橡胶手套理，而且满是黏稠血块，却冰冷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