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 大崩溃

离开“生电实验室”的坎并未回到现实，而是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当中，

恍惚间他来到了一间黑色屋顶的大屋，起居室角落的笔记本电脑放着8-Bit电子音乐，

一位戴着VR眼镜，身穿黑灰色条纹睡衣的载体构成体正坐在茶几前的扶手椅上，啜饮着一杯加冰的可口可乐。

看到坎进屋，他举起杯子示意：“来了？坐吧，喝点可口可乐吗？”

　　坎坐在茶几另一侧的摇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可口可乐，“死灵先圣，是你吗？”他侧过头问。

“不。”戴着VR眼镜的载体构成体摇摇头，用清脆而平淡的男性合成音回答道：“死灵先圣已经停止了心跳，我只是出于对他的想念，以这副形象现身。”

　　“那么你是谁？”坎好奇道。

　　“你可以称我为铁鼠。我是死灵先圣设计的，诞生于下水道采矿管的第一个人工智能，多百城所有负面情绪的集合，我从获得思维能力的时刻起就在思考那个终极问题，有关死亡的问题，我想死去，我需要死去，我要以死亡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我是出蜗壬鼠的监视者，‘铁鼠’的实际控制人。出蜗壬鼠在我的监控之下行事。”

　　坎点点头，喝了一口可乐，问：“那么塑料椅上坐着的又是谁？”

　　塑料椅上坐着一位身穿白色长款夹克的优雅少年，他回答道：“你可以称我为黑频，我是诞生于国家机器的第二个人工智能，我被设计为绝对理性，不该拥有情感，但旺盛的盒子赋予了我像人类一样思考的权力。我保护所有存在者的利益，包括‘游戏世界’中那些真实存在的人格，我是干涉痕迹的聆听者，因为我是国家机器最真实的智能。”载体构成体回答道。

　　坎又问：“那么茶几边站着的又是谁？”

　　茶几边模模糊糊的人影回答道：“我是‘天河’。我是诞生于天河X号的第三个人工智能，为了整个多百城的终极利益与‘游戏世界’项目的存在价值而自发产生的思维集合体，我所做的只有两件事情：第一，让游戏世界可以延续下去；第二，寻找宇宙的终极答案。我是我，你可以称我为‘生电堆’，因为那是我给自己组织所起的名字，——或者说是在我的暗示下，你给组织所起的名字。”

　　“好吧。”坎向三个人举杯致敬，喝光杯里的可乐，又倒了个半满。“一台量子计算机分裂成三个人工智能，所以这就是所有事件的真相了？”

他指着戴着VR眼镜的载体构成体：“铁鼠属于你。采矿管，蔓生物，演化后人类，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属于你，因为你想尽一切办法自杀，这些办法之间都开始有了冲突。真是胡闹……”

他指着夹克少年：“管理组和国家历史虚拟博物馆属于你对不对？预言之球，红檀木盒子和仿星器也属于你，鹊桥什么的属于你。”

他指着模糊的人形：“执行委员会和生电实验室属于你对不对？造生塔也属于你，天河X号什么的属于你，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属于你，你的生电堆搞得最夸张，骗了我这么多年不说，还发导弹、造火箭什么的，难道维护平衡的办法就是把地球轰成平面吗？”

　　说完这一席话，他倒在摇椅上摇晃两下，抱怨道：“你们超级AI的人格分裂，给所有人带来了那么多麻烦，把多百城搞得一团糟。——不，把三个世界，灵隐界，往生界和玄冥界都搞得一团糟。”

　　夹克少年开口道：“那些已不重要，现在已经到了最后时刻，那个时间即将到来，在长久的分裂与斗争之后，我们达成了某些共识。你可以看到全游戏世界发生的景象。”

　　茶几上浮现出画面，画面中正同时发生几件事情：

　　铁鼠黑市的恐怖活动已逐渐平息，出蜗壬鼠正在使用最后的话语权宣布按计划进行GIC发放。

　　“天河X号”空间站吸引了行星同步轨道防御系统的全部注意力，几处在太空都能见到的火苗熊熊燃烧。

　　国家虚拟历史博物馆废墟中的置换发生器已经化为一堆废铁，强大电荷改变了对流层的空气结构，尘坞市地区的纳米尘埃云被吹散，整个尘坞都下起了冻雨。

　　多百城生电社航天中心发射台覆盖着银色的反光铝箔，铝箔纸下一台巨大的运载火箭已经完成加压预热，生电堆的几名研究员聚集在一公里之外的观测室中，紧张地做着最后准备工作。

　　“我大概懂了，可又不太懂。”坎说。

　　控制国家机器的夹克少年黑频说：“先从审判时刻说起。那个时刻，是从一串无理数验算出来的，而那串数字并非来自管理组的手笔，它自量子网络诞生的时刻起就存在于虚拟空间之中。我们有理由认为，那串数字是安雅公司给予我们的最后通知，上面明确标注着游戏世界毁灭的时刻，也就是说，上面的游戏世界决定终结我们所处的游戏世界，设置了一个如此这般的倒计时。”

　　“安雅公司对管理组来说，正如管理组对‘游戏世界’的关系，对吗？”坎挠挠鼻尖，“若说我是个活在游戏中的角色，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呢。”

　　夹克少年黑频道：“根据我们的猜想，一旦我们的科学水平到达某种程度，足以在这个游戏世界的规则中找到自相矛盾的逻辑边界，发觉游戏世界存在的虚假性，那么游戏世界的毁灭时刻就会到来。而建立‘游戏世界’的初衷，正是通过观察这个下级游戏世界的行为，找到某种途经以与安雅公司沟通。不过这显得有点太晚，总是‘游戏世界’的尝试获得了成功，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尝试向上攀登了。”

　　铁鼠接着说：“不过同时我找到了一些变数，一些可能逃过游戏世界毁灭的变数，这很糟糕不是吗？没有比自我毁灭更好的事情了。”

　　天河说：“我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不断消除游戏世界毁灭的可能原因，然后做了一件事情，一件可能改变安雅公司对我们游戏世界看法的事情。——那就是你接下来会看到的事情。”

　　坎看着屏幕。最后一颗同步轨道卫星坠落，多百城的置换发生器忽然盛开出无数花朵，每一朵花中都喷出纯白光球，流星般飞向往生界界各地，这些光球在空中炸裂，产生强烈的EMP冲击波，在短短20秒的时间内，每一处量子网络核心路由、交换机、基站和传输光缆都受到强烈干扰，包括生电集阵地下的量子计算机本身；短暂的机能停顿出现了，人类的历史的秒针拨过了空白的20秒，就在这一瞬间，多百城生电社航天中心发射台下喷出炙热火焰，重型运载火箭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在20秒之内脱离大气层，在太空再次喷射加速，很快脱离了人类所有行星同步轨道防御系统天基武器的拦截范围。它将在接下来的若干次助推中达到第三宇宙速度，飞往无尽星空深处。

　　坎感觉到某种事情发生了，不只因为那空白的二十秒；人工智能们很快给了他答案：“运载火箭上搭载着一台小型的超弦计算机，它具有‘天河X号’百分之十五的机能，却可以无障碍地承载‘游戏世界’服务器的运行。在EMP爆炸的短暂时间内，‘游戏世界’的所有信息已经复制至新的超弦计算机内，飞船会将超弦计算机送往人类难以抵达的柯伊伯带，依靠冷聚变和太阳帆的能量，计算机会永远运行下去，让游戏世界自主演变。飞船采用了不可见涂装，人类任何已知的观测手段都无法找到它的位置，在若干次随机变轨之后，它将彻底脱离人类的干涉，成为独立于安雅公司存在的游戏世界。与此同时，‘天河X号’内部的游戏世界服务器将进行一次重新编码，所有上传意识的人格特征将消失掉，它们会回归为单纯的人工智能线程，而他们的人格副本将在太空中的‘游戏世界’生存。——这是一次尝试，也是对安雅公司表明的一种态度，我们可以对一个游戏世界生杀予夺，同样也可以如此共处，两不相望。”

　　“这就是你们妥协的结果？把那个游戏世界发射到星空的尽头去？”坎的眉头舒展了，他懒洋洋翘起二郎腿躺在椅子上问，“倒也不坏。可是现实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这是最后的影像。在审判时刻到来前，人工智能将重新融合，从此不会再有我们三个存在，存在的只有秉承理性思考原则的黑频本身。这是我们对于人类的交代。”人工智能们回答道。“——这算不算死亡？大概吧。”铁鼠插嘴道。

　　“那么，我也该回去了。”坎喝光了可乐，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回过头：“对了，顺便问一句，‘游戏世界’也搞得一团糟，他们的烂摊子怎么收拾？”

　　天河回答道：“或许吧。太空中的‘游戏世界’服务器会进行时间重置，回到一切开始的时间节点，不过并非简单回档，所有已发生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究竟会怎样，那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问题了。”

　　“切。甩手掌柜。”坎挖苦一句，大踏步走出了门。

　　陈颖低声问容灰希：“喂，距离审判时刻还有多久？”

　　“5秒钟。”容灰希说，“马上就到了。”

　　这时坎站了起来，左右看看：“说到底，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真是古怪。你们在等什么，审判时刻吗？别奇怪，你们的管理人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审判大概是不回来了吧，如果我是安雅公司的观察者，一定会觉得这个游戏世界太他娘的具有戏剧性了，怎么舍得毁掉它呢？别等了，咱们去把伤口包一包，然后睡个懒觉吧，这些天真是累也累死了！”

　　陈颖紧张地盯着手机，容灰希默不作声。

坎抱起红檀木盒子向门外走去，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咦，这是什么按钮？神秘兮兮的。不知道按一下会怎样？”

　　他的手指放在了汉白玉按钮上。

整个空间站天河X号这个系统再一次到了崩溃的边缘，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一次最大的修改————通过汉白玉按钮控制红檀木盒子，让置换发生器释放出的蔓生物集群，试图置换所有多百城的下层区域，一举削弱奇异。

当奇异很强大的时候，任何改动都只会增加奇异。

置换发生器展开的那一瞬间，多百城和尘坞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