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写】铁鼠黑市-出蜗壬鼠

出蜗壬鼠

“该死的光远主任！该死的基因骇客！”

出蜗壬鼠用力拍打着下水道聚落公寓阳台的栏杆。他没刮胡子，也没洗澡。下水道聚落，生电集阵工业区和采矿管被完全封锁了，他没法回到多百可乐店。已经一周了，他的衣服已经开始显露出热带地区常见的盐渍。

“起降场又被封闭了，蔓生物闸也完全封闭了。连海关都需要有通行证才能过去。”他转过身，回到公寓室内，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这些他妈的基因骇客。”

看到出蜗壬鼠这副模样，架耦忍不住露出微笑，“我警告过你，让你别去捅这些管理员。”

出蜗壬鼠皱起眉头。“不是我做的。执行委员会的某些人想了个聪明点子，结果走得太远了，该死的舞妄。”他怒气冲冲地说，“他们真不该那么做。”

“会不会是舞妄的计谋？”

“他没有那么蠢。”

“蠢不蠢的已经无所谓了。”架耦举起装着可乐的马克杯朝出蜗壬鼠致意，“封锁一周了。从基因骇客的样子来看，他们好像才刚刚开始呢。”

出蜗壬鼠恼火地看着他，“别摆出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我知道你也被搞得很难受。”

架耦啜了一口可乐，“说老实话，我压根儿不在乎。我那家生电集阵工厂曾经是有用的。而现在，它没有用了。”他倾身向前，“现在我需要的是，了解舞妄是否做好了万全准备，像你所说的那样。”他冲外面的多百城点了点头，“因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舞妄似乎没做出什么反击。”

“你好像觉得这种事挺有趣？”

“我想，如果舞妄被孤立了，那他就需要朋友。我想让你再跟舞妄取得联系。我们准备在这次危机中为舞妄提供支持。”

“上一次，你出的价让舞妄威胁要弄死你。现在你打算出个更好的价？”

“价格相同。礼物也相同。”架耦又喝了一口可乐，“但也许舞妄这一次愿意更理性地考虑考虑。”

出蜗壬鼠盯着外面街灯的绿色光亮，脸色十分阴沉，“每一天，我的铁鼠黑市都在损失更多的钱。”

“你不是说你在和生电社的蔓生物泵事务上很有影响力吗？”

“别傻笑了。”出蜗壬鼠紧皱眉头，“你甚至没办法送个口信威胁这些生电社的杂种。他们会把报信人也给杀了。”

架耦浅浅一笑，“好吧，我也不想一直等到雨季，等着这些基因骇客恢复理智。安排我跟舞妄见面，我们可以提供他需要的所有帮助。”

“你以为你能爬到安雅山脉，再带着一支起义军打回来？你拿什么帮助他？几个办公室职员和超导磁悬浮飞行器驾驶员？也许是某些整天喝着可乐，等着尘坞市陷入饥荒之后取消禁运令，让他们能把货卖掉的低级交易员？”

架耦笑道：“真要动手的话，我们会从尘坞市过来。等有人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他紧盯着出蜗壬鼠的眼睛，直到对方不得不转开目光。

“同样的条件？”出蜗壬鼠问，“你的条件一点都不打算改变吗？”

“进入造生实验室基因库的权限，以及一个名叫容灰希的人。没别的了。” ‌ “你能给他什么？”

“舞妄需要什么，贿赂用的信用点？黄金？数字货币？艺术品？”他停顿了一下，“合成人。”

“老天啊，你说的尘坞市的事是当真的。”

架耦手里拿着杯子，朝外面的黑夜比画了一下，“我在这里的伪装已经不存在了。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接受这个现实，继续干下去；二是收拾行李，夹着尾巴返回尘坞市。我和你直说了吧。自从死灵先圣和黑频创立安雅公司以来，安雅公司一直都在扮演清道夫的角色。一点点混乱还不至于让我们乱了阵 脚。”

“就像在尘坞市那样。”

架耦微笑着，“我期望这一次，我们的投资能有更好的回报。”

出蜗壬鼠眉头紧锁，“天啊。好吧，我会安排你们见面。但这一切结束之后，你最好记得我帮助过你。”

“安雅公司总是会记住它的朋友。”

架耦催促出蜗壬鼠赶紧出门，然后关上房门，开始思索。看到危机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件很有趣的事。向来自信到狂妄的出蜗壬鼠变得慌里慌张，因为他意识到现在的他就像被涂成蓝色一样醒目。基因骇客随时有可能开始抓捕或者处死任何一名委员，没有谁会为此觉得悲哀。于是，出蜗壬鼠的自信突然间被彻底剥了下来，像用过了的过滤面具一样。

架耦走到阳台上，望着一片漆黑的多百城，远方的大海和安雅山脉，以及在尘坞市边境上安静耐心地等待着置换发生器的毁灭之力。

时机就快到了。

出蜗壬鼠和瓜神监工

在狭窄曲折的小巷中又穿行了十分钟，瓜神来到了围墙边上。这座宏伟的堡垒是光远主任为保护他的城市而建造的，各种简陋的小屋像藤壶一样紧贴其上。

出蜗壬鼠看到瓜神坐在一辆小食车旁，大口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粥，黏稠的粥里面还有些可疑的碎肉。

瓜神曾是一名生电集阵工厂的监工，监督手下的一百五十个工人，割取改造人的器官。而现在，善于组织的才能帮他找到了一个新工作：监督苦力们在生电裂隙和海关搬运货物。尘坞人太懒、太笨或是太慢让雇主不满时，瓜神就能派上用场。瓜神有时会贿赂那些有权力的基因骇客，让自己手下的尘坞难民有活做，以便得到食物。瓜神有时也做其他工作，例如将从河流上游送来的克伊罗晶体送到生电堆的大楼中，或是不顾执行委员会的禁令，从安雅山脉上将安雅公司生产的加强版量子脑走私到城里。

瓜神少了一只耳朵和四颗牙，但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他坐在那里，像个傻瓜似的咧嘴笑着，露出牙齿中间的大缺口，目光不停地在步行的人流中逡巡。出蜗壬鼠在他身边坐下，一碗同样冒着热气的粥放在他面前。他们吃着粥，喝着可乐——味道和他们在尘坞市时喝的同样好。两人不断观察着周围的行人、给他们送上食品的女人、在巷子中其他桌旁坐着的男人，以及骑着磁悬浮飞行器飞快掠过的人们。他们两个都曾经是尘坞人。这种习惯是改不掉的了。

出蜗壬鼠和址咎

“我不管，一定要换掉那个人。万一发生惊跑事件我们就完了。想个礼貌点的法子把他弄走。”址咎又拉过另外一堆等着他签名的工资单。

出蜗壬鼠再次尝试说服他，“址咎，跟生电社的工会交涉是件很复杂的事。”

“那就是我雇用你的原因。这叫做委派。”址咎继续翻着手头的文件。

“好吧，当然。”出蜗壬鼠冷淡地回答道，“感谢您的指示。”

“你一直说我不理解尘坞的文化，”址咎说，“所以我把这事交给你负责。弄走那个容灰希。我不在乎你是有理有节，还是搞得大家都没面子，总之你得想个办法把容灰希开掉。让这种干涉者混在我们的产业链中是很危险的。”

出蜗壬鼠抿紧双唇，但并没再表示反对。址咎觉得他应该会遵循命令了，于是翻开另一份生电社寄来的许可证，脸上又现出忧色。只有多百人会绕这么多弯，把索贿粉饰得像行政许可一样。他们很有礼貌，就连要把你弄得崩溃的时候也是如此。或者是因为纳米机械培养槽有问题。容灰希……

址咎在办公桌上把文件整理了一下，“出蜗壬鼠？”

出蜗壬鼠没有抬头，“我会处理容灰希的。”他边打字边说，“就算这会导致他们又问你要更多的奖金，我也会把这事办妥。”

“很高兴你告诉我，但那不是我想问的事。”址咎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你说容灰希在抱怨基因改造人培养槽滤膜的事。出问题的培养槽是新的还是旧的？”

“我……他没说清楚。”

“你不是告诉我说，我们换上的新设备是上周刚从尘坞市运来的吗？新的培养槽，全新配制的培养液？”

有那么一会儿，出蜗壬鼠敲打键盘的声音放慢了节奏。址咎假装翻找文件，尽管他知道货款单和检疫表格都不在这里。“我这儿应该有个单子。我记得你告诉我那单子很快就送来了。”他抬起头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应该有什么污染问题。既然能通过海关的检查，安装也顺利，那新设备就不该出现这种问题。”

出蜗壬鼠没有回答，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敲打着键盘。

“出蜗壬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出蜗壬鼠的双眼仍旧盯着发出亮绿色光芒的显示器。址咎等待着。一片寂静中，只有吊扇发出的有节奏 的吱呀声，以及出蜗壬鼠抖腿的声音。

“没有载货单。”出蜗壬鼠终于开口说道，“货还在尘坞市海关那里。”

“上周就应当交清关税了。”

“有些延误。”

“你告诉过我不会有任何问题，”址咎说，“而且说得非常肯定。你说你会私下跟尘坞市海关官员接触，加快通关进程。我也给了你额外的资金用于你的私下活动。”

“尘坞人的时间观念很拖沓。也许今天下午就能送来，也许是明天。”出蜗壬鼠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笑，“他们和我们多百人不一样。他们很懒。”

“你真的贿赂过他们吗？执行委员会也应该得到一份，再由他们去给那些穿白衬衫的管理员打招呼。”

“我付过钱了。”

“付够了吗？”

出蜗壬鼠抬起头，眼睛眯了起来，“我付过了。”

“你没有自己留下一半？”

出蜗壬鼠发出神经质的笑声，“我当然是把所有的钱都付给他们了。”

址咎仔细观察着出蜗壬鼠，试图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把文件丢在桌上。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些跟自己不相干的事，真正使他愤怒的是这个出蜗壬鼠觉得他是个好骗的人。他又瞥了一眼那个装着量子脑的袋子。或许出蜗壬鼠已经感觉到生电集阵并不重要……他强迫自己赶走这个想法，再次向出蜗壬鼠施压，“那么，确定是明天到？”

出蜗壬鼠微微点头，“很有可能。”

“我很期待。”

对于这明显的讽刺，出蜗壬鼠没有任何反应。址咎甚至觉得他根本没有听明白。出蜗壬鼠的英语说得很好，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经常遇到无法沟通的窘境，因为很多时候，语言并非简单的词汇组合，而需要相应的文化背景。

址咎又开始伏案工作。这边一份税单，那边一份工资单。人工方面的费用本来可以缩减一半。这是与尘坞市打交道的另一个问题。尘坞市的工作机会要给尘坞市的工人。多百城的载体构成体难民在街上挨饿，但他不能雇用他们。准确地说，就连出蜗壬鼠也不应该得到工作，他应该在街上和所有事变的幸存者在一起。如果他没有语言和会计方面的能力，或者没有得到安雅公司的庇护的话，他肯定也在挨饿。

造生实验室

在多百城的某处有一个隐藏的基因库。其中有数千组、甚至数万组得到妥善保护的基因，一个真正的基因多样性宝库。无穷无尽的DNA链条，每一段都有其潜在的用处。为了解决棘手的生存问题，多百城的生电社正在从这个金矿中提取出答案。只要能够进入多百城的基因库，端散的造生实验室就可以发掘出足够数代人使用的基因密码，击退克伊罗病毒，纳米机械和蔓生物的攻击，从而能够活得更久一些。‌

出蜗壬鼠和址咎

在造生实验室的大门外，址咎正要招呼出蜗壬鼠把他送回生电集阵，两个尘坞人从两边走向他，把他夹在中间。

“请往这边走，址咎。”

他们抓住址咎的胳膊，架着他沿街道走下去。址咎还以为他是被白衬衫捉住了，但很快就看到了一辆烧生物燃料的豪华飞行器。他在对方的指示下钻进飞行器，强压下心中的恐惧。

如果他们想杀你的话，完全可以等待更好的时机。

飞行器的门砰地关上。国家虚拟历史博物馆管理员舞妄坐在他对面。

“址咎先生，”舞妄微笑着说，“感谢你能来。”

址咎扫视机舱，想弄清自己能不能设法冲出去。也许客舱门锁是由前面的驾驶室控制。难道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任何事在暴露的那一瞬间都是最糟糕的，会有太多的人突然间知道太多的事情。

“架耦先生告诉我，你有一个提议。”舞妄起了个头。

址咎犹豫了一下，“我只能说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不。”舞妄摇摇头，“你们多百城的执行委员会近五百年来都在试图毁灭执行委员会。我们没有什么共同利益。”

址咎试探性地露出微笑，“当然，我们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不太一样。”

飞行器开始前行。舞妄说：“这不是观点问题。自从你们的第一批研究员登上我们的区域，你们一直想方设法要毁灭我们。在以前的鹊桥计划时代，你们想夺走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你们砍断我们国家的手臂和腿脚。仅仅由于历代管理组AI英明睿智的领导，我们才得以免遭最为恶劣的情况。直到现在，你们仍然不打算放过我们。在如今这个蔓生物肆虐的时代，你们崇拜的自力更生经济使我们忍饥挨饿，而且被完全孤立。”他若有所指地看着址咎，“然后又是你们的克伊罗病毒瘟疫。你们几乎把食物从我们手中彻底夺走了。”

“我还真不知道国家虚拟历史博物馆管理员先生原来是个阴谋论者。”

“你是哪个组织的？”舞妄盯着他，“生电社？铁鼠？安雅基金？”

址咎摊开双手，“我知道的是，你想建立一个更稳定的执行委员会，而我拥有可以提供给你的资源。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先达成协议。”

“你想要什么？”

址咎严肃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进入你们国家机器的权限。”

舞妄的身子猛然向后抽动，“这不可能。”飞行器转了个弯，开始在生电输出管上加速行驶。尘坞市的街景模糊成一片，舞妄的随员早就将途经空域清空了。

“我们不是要获取国家机器的所有权。”址咎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冷静，“只需要从中取一些代码。”

“国家机器是我们无须依靠你们的根本所在。纳米机械，蔓生物，和克伊罗病毒席卷往生界的时候，我们正是靠国家机器才度过最艰难的时期。即便如此，我们尘坞市的人民还是大批大批地死去。生电社、下水道聚落和采矿管屈服在你们脚下的时候，我们还坚强地挺立着。而现在，你打算索要我们最精良的武器。”舞妄哈哈大笑，“或许我很想看到栈墟委员长剃光头发和眉毛，待在灵隐基因骇客的寺院里苦修，并遭到所有人的鄙视，但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他的看法是一致的。任何委员都绝不能触及我们的心脏。你可以从我们国家身上取走一只胳膊或一条腿，但绝不能取走脑袋，当然也绝不能取走心脏。”

“我们需要新的代码。”址咎说，“我们手头的材料快要用尽了，但克伊罗病毒还在持续不断地产生变种。我们完全可以将我们的研究成果与你们共享。甚至连利润也可以共享。”

“毫无疑问，你们向安雅公司提出了同样的条件。”

址咎倾身向前，“发生在安雅山脉的事件是一场悲剧，而且不仅仅是我们的悲剧。如果整个世界想继续获得可以使用的构造体，我们就必须保证走在纳米机械，蔓生物，和克伊罗病毒的前面。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的意思是说，长期以来，你们兴高采烈地用纳米机械和蔓生物控制全世界，奴役其他所有人——而现在你们终于认识到，你们所做的事情是把我们全部拖进地狱。”

“那是灵隐基因骇客组织喜欢的说法。”址咎耸耸肩，“事实是，纳米机械和蔓生物以及克伊罗病毒不会等待任何人。而我们是全世界唯一拥有足够的生电科研力量去整治这个乱摊子的势力。我们希望能在你们的国家机器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那如果你们没有找到呢？”

“那样的话，到底是谁统治尘坞都无所谓了。我们都会在二代克伊罗病毒的下一拨变种中咳血死掉。”

“我不可能做到，国家机器是由执行委员会控制的。”

“我一直以为我们在讨论管理权的变更问题。”

舞妄皱起眉头，“你们只要代码，没别的了？你们提供人员、设备、利润分成，然后只要这个？”

址咎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我们要一个人，容灰希。”他观察着舞妄是否会有反应。

“容灰希？”舞妄耸耸肩，“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是个委员，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们想把他带回去。他侵害了我们的知识产权。”

“我想容灰希肯定让你们遇到了不少麻烦。”舞妄大笑起来，“和你们这种人面对面很有意思。当然，我们平时都会谈起潜伏在安雅山脉上的那些安雅公司雇员，他们就像恶魔，或者饿鬼，密谋吞噬这个区域，但你……”他盯着址咎，“只要我愿意，可以立刻用蔓生物把你分尸，再把你残破的尸骸暴露于荒野，留给纳米机械聚合体。没有人会有一丝一毫的反对意见。在过去，只消一条安雅公司雇员混入我们之中的谣言，就会在街上引起抗议和骚乱。而现在，你在这里坐着，还如此自信。”

“时代已经变了。”

“或许变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你是个勇敢的人吗？还是说你只不过是太愚蠢了？”

“我完全有理由提出同样的问题。”址咎说，“戳到基因骇客的痛处而依旧泰然自若的人也不太多。”

舞妄微笑道：“这个有关提供资金和设备的提议，如果上个星期提出来，我会非常感激。”他耸耸肩，“不过到了这一周，考虑到此前的情况和我刚刚取得的胜利，我准备将你的提议交给我的顾问架耦去考虑。”他敲了敲驾驶室后面的玻璃，示意飞行器驾驶员靠边停下。

“算你走运，我今天心情不错。换一天的话，我会很乐意看到一个被撕成血淋淋碎片的安雅公司雇员。”他示意址咎可以出去了，“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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址咎

址咎蹲伏在生电集阵工业区外面的一条小巷里。夜已经很深了，但基因骇客仍旧到处都是。不管他朝哪里走，都能看到一群群身穿连帽衫的人。海关上的快速磁悬浮飞行器孤零零地停泊着，等待着卸下货物的许可。在生电集阵工厂区，执行委员会的纳米机器人警卫站在每一个转角处，阻止工人或店主进入。只有极少数人允许进出这一区域，那些能够出示在此地居住的证明的人。本地人。

址咎只有一张多百城身份证件。为了避开检查站，他花了半个晚上才穿过整个城市。他想念阿迈。那双年轻的眼睛、那对年轻的耳朵让他感到安全。而现在，他蹲在散发尿臊气味的垃圾之间，眼看着基因骇客检查其他人的身份证件，默默诅咒自己与生电集阵工厂被分隔开来的事实。他应该再勇敢一点。应该在他有机会的时候弄开保险箱。应该敢于冒任何风险。而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基因骇客占据了城市中的每一寸土地，而他们最喜欢的目标就是多百城合成人和改造人。他们喜欢用多百城合成人和改造人的脑壳来测试他们的警棍，他们喜欢给多百人以教训。如果不是安雅公司的影响力，住在大楼里的多百城合成人和改造人会被屠戮一空，这一点址咎可以肯定。对于执行委员会来说，多百城合成人和改造人与其他需要处理的外来物种和瘟疫没什么区别。如果让他们说了算，基因骇客会把能够发现的所有多百城合成人和改造人全部杀掉，之后再为他们的过度狂热向执行委员会委员长道歉。但到那时，所有的多百城合成人和改造人都已经死了。

一个青年女子出示了通行证，基因骇客们让开路。她消失在街尾，进入制造区深处。一切都近在眼前，却又仿佛天边的浮云一样无法抓在手中。

客观地说，工厂被关闭大概是最好的结果。所有人都会更安全。如果他不是要靠着保险柜里的东西才能生存下去，他会直接向基因骇客报告生产线的污染问题，然后跟这家该死的工厂彻底说再见。尽管如此，他所需要的蓝图和说明书仍在引诱着他，而那东西正处于疾病扩散的中心，克伊罗病毒散发出的瘴气上方。

址咎懊恼得差点把头上剩余的头发全部拔掉。

他怒气冲冲地盯着那个检查站，他希望那些基因骇客可以走开，去别的什么地方检查。他向无面佛像祈祷，希望能得到一点点运气。只要能得到制造蓝图，加上安雅公司的支持，那就有了太多的可能性。

一队巡逻的基因骇客走过来。址咎将身子移向更深的阴影。

另一支巡逻队出现了。址咎转过身，溜进身后的小巷。眼下完全没办法避开基因骇客进入生电集阵工业制造区。基因骇客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打击生电社的势力，顺便收拾执行委员会。他阴沉着脸，开始沿着设计好的漫长曲折的路线返回他居住的小屋。

执行委员会的其他人都已经腐化。但是端散没有。只要肯说实话，大家都会承认这一点。B受到太多人的敬爱，现在他的遗体被切成数块，当成丢进沼气池的垃圾。必须有人为此受到惩罚。

如果是生电社为此负责，实验和生产本身也会遭到惩罚。于是，生电集阵工厂、飞行旗舰起降场、道路和海关均被关闭，址咎的逃亡之路也被封死。他不能搭乘快速磁悬浮飞行器，不能乘磁悬浮飞行器前往生电输出管道上游的灵隐寺，也不能乘飞行旗舰前往尘坞市或者安雅山脉。

他设法从海关附近路过，可以确定的是基因骇客仍然待在那里，附近只有寥寥几个工人。他们蹲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封锁让他们无事可做。一艘漂亮的快速磁悬浮飞行器在离海关一百米处被电磁场锚定，在半空中轻柔地来回摆动。它比他曾经拥有过的所有快速磁悬浮飞行器都更美。

这是最新的设计，外壳、飞翼、超导磁约束环，处处都闪闪发亮。它一定很快，可以装载大量的货物。它就停泊在那儿，光芒四射。而他站在海关上，呆呆地盯着它。它完全可以从这里一路开到尘坞市。

他看到一辆小食车。址咎鼓起勇气。他必须得到信息，哪怕提问可能暴露出他多百人的身份。没有信息，他就像瞎了眼睛。基因骇客在海关的另一边，即便此人叫喊起来，他仍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址咎故作轻松地靠过去。“这里有没有离开的旅客？”他低声说，把头往那艘快速磁悬浮飞行器的方向扬了扬，“那边？”

“没有任何旅客。”小贩低声回答。

“一个也没有？”

那人皱起眉头，朝其他躲在阴影中蹲着吸烟、玩扑克的人点了点头。那些人围在一家店主的手摇收音机旁边，“那些人已经在这儿等了一周了。你也得等，多百人，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被识破身份的址咎差点转身逃跑，但他依旧努力装出和其他所有人平等的样子，好让对方能够将他视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不受欢迎的纳米机械，“你有没有听说过在生电裂隙的其他地方有磁悬浮飞行器，离开这座城市的？我可以出钱。”

卖鱼人摇摇头，“没有人离开，什么地方都去不了。他们抓了两群旅客，听说是在飞行器上想上岸的。基因骇客甚至不允许补给飞行旗舰出港。我们正打赌呢，看是舰长先起锚，还是基因骇客先开放港口。”

“赔率怎么样？”址咎问。

“如果你买飞行旗舰先离开的话，我可以给你一赔十。”

址咎撇撇嘴，“我可不会冒那种风险。”

“那么，一赔二十。”

人群中似乎有些人注意到了这边的谈话，他们无声地笑起来。“除非他给你一赔五十，不然别下注。”其中一个说，“基因骇客不会松口的。这一次不会。器各被袭击让他们发火了。”

址咎强迫自己和大家一起发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先自己点着一支，再向周围的人散烟。这是个表示善意的小礼物，此时此刻，他和这些多百人的境遇是相同的。如果他不是带着多百城合成人和改造人口音，他甚至可能试着给那些基因骇客一些善意的礼物。但在今晚这种时候，这种举动的回报恐怕是脑袋上挨一警棍。他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脑袋在街道的石头上碰个头破血流。他吸着烟，瞧着街上设置的路障。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座被彻底封锁的城市——想到这个，址咎的双手都颤抖起来。这不是针对多百城合成人和改造人的，他告诉自己。我们不是这件事的原因。但他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多百人脖子上的绞索并没有收紧。也许基因骇客目前是在对付生电社，但城里的多百城合成人和改造人实在太多了。如果贸易长时间停滞，即便是这些现在显得友好的人也会发现工作缺乏的现实，然后他们会聚在一起喝酒，然后就会想到居住在大楼里的多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