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

幻觉又来了。

谷妄蓝趴在地面上，不断地呕吐，就像吐出的是自己的生命一般。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不停地旋转，就想某种无法抗拒的轮回，谷妄蓝浑身发冷，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像浸在冰冷的海水之中，谷妄蓝觉得地面在不断地下沉，仿佛在一个深海里下沉，越来越快，他拼命地向上滑，他蹬着双手和双腿向上不断地滑，头顶上是蓝色的冰冷的黑暗，他撞上了一张大网，黑色的，蔓延到远处的无限大的大网。他拼命地撕扯着，试图钻过这张大网，但是网没有破，而且它似乎也在不断下沉，他绝望地向上看，仿佛某个水面上有某种发散的光，那光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谷妄蓝从幻觉里回过神来，而那光的方向，就是远方传来的金属声音的方向。

谷妄蓝回过神来，他很庆幸自己还站在大地上，但他已经全身湿透了。

垃圾掩埋了废墟，但是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管线却在地表上显露出来。

一天之后，他看到了一排从地表处高高耸立的塔。

他惊呆了，愣在哪里。

透过迷雾，谷妄蓝看见了一排巨大的塔，直插天际。谷妄蓝目测，塔和塔之间的距离至少有几千万米，塔的直径大约有几百米。似乎高处有某种金属状的锈迹斑斑的电线在巨大的塔上突兀地裸露在外。

谷妄蓝想，也许，这么高的高塔，可能是某种太空电梯，或者是某种引力波发射装置，至于到底是什么，他不清楚。

谷妄蓝开始慢慢地从他所在的这座高楼上向下走，他想要在地面上探索。

然而，即使最近的那个塔，目测离他也有几万米，接近地表的时候，他发现地表布满污染。

纳米机械，核辐射废料，生化废料，还有负能量残留。空气中漂浮着黑色的尘埃，远处丝丝缕缕的云像黑色发丝一样在空中飘荡。五颜六色的垃圾表面覆盖着灰色的尘埃。谷妄蓝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垃圾堆上行走，几乎要陷进垃圾堆里。

有一些骷髅被吊在远处的杆子上，那些杆子上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

“ζ-dyf12x2/0”

“ζ-dyf12x0/0”

“ζ-dyf12x1/0”

诸如此类。

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烂成丝缕，迎风飘荡着。那些衣服上好像隐喻有条形码之类的图案，谷妄蓝走到那些骷髅的后方，看到衣服上面写着字：

“废⑨主”

谷妄蓝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他就决定到高塔那里去看看。

走到塔下面，他才发现，这似乎是一个信号发射塔，塔下面好像是一个控制中心，大约半米厚的金属门好像被什么东西锈蚀开了一个大洞，洞的边缘是尖锐的黑色碎片。

控制中心里面环绕着有几台老式电脑，地下和墙壁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管线。塔下面有很多很多的管道，它们扭曲交联形成复杂的结构。

这些老式晶体管屏幕上布满了厚重到灰尘。谷妄蓝擦去灰尘，然后断断续续地鼓捣了一整天，终于，屏幕上闪动出了绿色的字符——

“［3月14日］我们遇到了沙暴，黑色的，铺天盖地。出不去。”

“［3月23日］沙暴渗进来了。不，那些不是沙子，也许是某种磁性金属粉尘，是联盟的纳米武器吗？”

“［4月11日］没想到，我们这些海盗居然要病死在陆地上，泰勒的手臂开始出现结晶化的坏疽。”

……

从电脑里，谷妄蓝得知，这里以前是一个星际海盗的老窝，他们已经被联盟剿灭。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之后的几个月，谷妄蓝一直待在这座塔下方的控制中心内部。在那里面发现了一些人的尸体。他们只剩下一具枯骨，有些黑色的虫子在石化的骨缝里爬进爬出。

又是一顿大餐。

谷妄蓝在这些尸体的身上，发现了一只射电枪，它的瞄准系统同时也可以当做望远镜使用，望远镜可以看清地球同步轨道线度为几十厘米的物体，这把射电枪是依靠正反物质湮灭供能的。识别装置看起来似乎是指纹，但是又不像。

谷妄蓝对着前方千万米之外的高塔开了一枪。看起来，产生一个穿透塔的狭长的通孔，谷妄蓝感到非常满意。

这把枪的威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大了，没有什么必要。

谷妄蓝把枪的功率调小了一点，向墙壁开了一枪。

这次，射电枪没有将整个墙壁烧成通孔，而是烧出了一个几十厘米深的孔道。

最近的一段时间，他似乎不缺食物了。因为，塔下面的控制中心周围，堆积着很多垃圾。

天空之中开始下黑色的雨，看起来令人沮丧。黑雨具有腐蚀性。

黑雨降临那几天，谷妄蓝一直待在控制中心里面。他时常向外用射电枪的瞄准装置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第一，那几个挂在杆子上的骷髅在下黑色的雨的时候消失了，雨过天晴，那些骷髅又出现在杆子上，谷妄蓝一直以为自己看错杆子了，直到有一次他发现了骷髅被黑雨慢慢侵蚀殆尽，而后又重新在杆子上“生长”出来的情景。

第二，黑雨降临的时候，在某一个方向上，夜晚的地面上，闪烁着奇怪的蓝紫色荧光，就像点点繁星。地面上的光甚至比天空还要亮。

谷妄蓝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也许是自己的幻觉吧。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直到高塔周围很难找到可以食用的垃圾的时候，谷妄蓝开始向周围的地方探索。

就在他离开控制中心的那天晚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工厂，那些金属滑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这是生产什么的工厂呢？谷妄蓝还不清楚。至于那是什么声音他也不知道。

谷妄蓝很奇怪，他奇怪两件事，第一，为什么自己只是到这个地方来吃垃圾的克隆人，却知道这么多知识呢？

第二，为什么自己对于有些事情一无所知？比如被黑色的雨腐蚀掉，又重新生长出来的骷髅，还有另一个方向上，那些在地面上像繁星一样闪烁的蓝紫色亮点？

这些现象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呢？或者说，他真的只是被生产——投放到星球上——然后通过吃来处理垃圾的吗？

他到底为何而存在呢？

宁静的蓝紫色光线在天空之中缓缓游移着，远处的风聚拢又消散，神的光芒一直洒在大地上，关于这之前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印象。

谷妄蓝像窃贼一样在黑夜中爬行，他试图窃取那不属于自己的生命。

一颗亮晶晶的流星拖着长尾巴似的蓝色磷光，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在夜空中银河的当中滑过深蓝色的夜空，悄无声息地向北面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