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写】出蜗壬鼠的日记

四

今天陈颖和我聊了聊现在他的工作。之后就说他想离开“多百城”。我感到有点不舍。

我们之前一直是朋友，一起出工，一起收工，在同一个夜校学习，工作了也在一个班组。

聊了聊我们开始喝酒，然后就叙了叙旧，听说他要走了，我最好的朋友要走了。

我问陈颖他要做什么，他说自己是生电基站生产的合成人，无亲无故，不像我是自然人，父母有个名字，然而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父母还活着，我从没见过他们。也许他们已经过世了。这地方污染挺大，人都活不长。

他说最近上层搞了一个网络游戏，但是游戏AI不够强，正好合成人有脑机接口。因此他想去扮演游戏AI。他还问我知不知道显白去哪了。

显白是陈颖的初恋，几年前去军校了，这几年纳米战争也打了起来，我说那地方不是人能待的，她可能凶多吉少了。

陈颖听了这话埋头痛哭，过了好一会儿不哭了，但是眼神变了，整个人都木了。我安慰了他几句。他跟我说他要去扮游戏AI，陈颖那声音让人心发紧。

“一个低级AI一天三毛，上次我去那看了下，人家招人的说我是Rs型的，你懂吧，万中挑一那种。我一个人能同时干几千个，乖乖，一天顶我一年工资。”陈颖刚才哭得太投入了，现在说话直抽脖子。

“恭喜啊，陈颖，万中挑一啊。”

“可是……显白……”

“唉，现在联系不上她，也算正常，知道吧，人家现在正在前线呢。纳米战争，那对面都是失控的纳米机器，眨眼之间啃掉一个大厦，就像拍碎一块豆腐……”

我记得我们聊了一晚，之后我喝得太醉了，半夜竟忘了送送他，等我醒了，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扶到床上了。晚上睡不着，直干呕，不知怎的，我就想起过去，那时候天还没遮起来。

我记得，原来那个时候我还小，喜欢吃街边上的油炸蘑菇的时候，这个地方就经常下雨，空气中黑雾弥漫，散发着浓重的腐臭气味，如果人类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一些的话，就会看到这里到处都有彩色耀斑一样的蘑菇长出来，那是纳米粘质自我复制长出的聚合体。

可能是之前这里污染比较大，男人死的会比女人快一些。经常看到有些人早上好好地出去干活，晚上全身就软的像一滩粘液一样。某个人的妻子把他扶上床休息，等到第二天，这个人就死了，揭开被子，只有黄白色的骨头和黑色的粘液。

这个城市里面有各种用塑料管线搭建的建筑。人们住在不到几个平方的格子里面，由于下面的地方比较昂贵，穷人们开始在房顶上用架子在天空上搭出一点空间。久而久之，这里的建筑看起来就像一棵棵黑色的大树。当这些大树上面的树冠连起来的时候，管理者就开始在这些树冠上浇注液态粘合剂。直到把下面封起来。当然，有的时候会留一些孔洞用来通气。

当粘合剂凝固的差不多的时候它就变成了一个平台，就像新的陆地一样。人们管这个平台叫“大平台”。管理者们开始在这个新的平台上修建建筑物，他们并不去管平台下方的旧建筑，只是用含混不清的话语宣称下方不适合居住。但是，大部分穷人们依然会想办法留在下面，另外一少部分穷人会通过“大平台”的通气孔从下面涌上来，爬到平台上方刚刚建好的建筑物的顶上，再像黑色的菌丝一样覆盖楼顶，让楼顶上又长出新的树冠出来。因为不久之后，平台下面的世界就会变成垃圾场，平台上面产生的废物都会排泄到下面，直到下面被垃圾充满填实，上面的人就不必担心整个“大平台”塌陷的危险。这种轮回往复的过程已经持续了几个周期，“大平台”也有十几个，最下面到底埋着什么早就被人遗忘了，整个过程大概有几千年时间了。

刚刚凝固的最新的“大平台“下面的世界，被人们叫做“福地”，“福地”上无数像眼睛一样闪烁的灯光泛着油渍斑斑的棕黄色，黑色的污水上面飘着一群群五彩斑斓的平板船，在粗细交错的管线森林之中穿行。船上是一群嗑药嗑到烧了脑子的年轻人。当他们在污水里得了锈病，就会去周围他们上一辈待的破败钢铁森林里，仰着头看着被大平台遮盖的天空，等着自己腐烂成一滩紫黑色的粘液流进下面的“吉水”里面。“吉水”就是发酵的积水，平台下面，有个嗑药烧了脑子的巫婆叫厄里斯，她说这里是我们居住的地方，之前的人也居住在这里，这里是吉祥的，这里积蓄的污水也是吉水，可以治病。她的话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因为吉水里有很多垃圾，尸体粪便和大量的聚成卵块的虫子。

“福地”的年轻人里面有些人接受不了喝吉水，他们就聚在一起，久而久之又有一个头儿出现了，她的外号叫黑玫瑰，因为她身上布满黑色的玫瑰纹身。黑玫瑰自称自己脑子里有一个更大的世界，那里面有无数个另外的黑玫瑰，那个无数个黑玫瑰脑子里又有无数个世界……她说她知道那些世界里面有一个就是我们的世界……不管很她说的是什么鬼话，反正她和很多不喜欢喝吉水的人搞过，久而久之，黑玫瑰在福地的影响力就超过了那个巫婆。可是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问题。但是我知道，一旦我离开这里，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从前有一个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突然他就不见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到底去哪里。关于这个事情，其实曾经是有过一个定论的，不过，也许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所以就被遗忘了，到底是因为什么遗忘的呢，有的人不清楚，很可惜的是，如果有人清楚的话，这种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的可怕，之后，其中的一部分人就会把另一部分人杀掉，实际上这样的小分歧，这些可怜的人们也许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因为，无论这些人杀掉还是不杀掉，对整个事情的发展，都是影响不大的……

厄里斯说，这些事是很多个纪元之前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在我的记忆里面，黑玫瑰是另外一个奇怪的人，她的面容非常奇怪，有时妩媚可爱，就像含苞待放的微晶，有时苍老而狰狞，似乎曾经跨越过万亿光阴。她自称是整个世界上知道最多的人。不过，我的记忆中只有一些关于她的闪光而易碎的片段，就像那些记忆和我的意识之间有一层磨砂玻璃一样，我看不清那些记忆。

我干的是一些为上面人插线检修的活计，上边的人把各种交织的管线拉在大平台下面，这些要是断了那大平台上面的人就没法子活。我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整天和一群人混来混去，偷东西赌钱抢劫，为了讨一点白粉吃。原以为他是卖别人的，可某一天他把头埋在粪坑里掏药丸子让我捉见，我狠揍了他一顿。可他哀求“大哥让我死一回吧，我们没未来的。”我打的更狠，之后脱了力我也瘫在那里，也许他说的对，但我不承认我和他一样的。

那之后，听说有两群人在巨大的球状数据中心维修一些什么东西，而那个最大的资本家是一个无面的人。

纳米战争开始了。原因是有的人喜欢集中，而另一些人喜欢分布式。不管怎样，世界的进化一直没有停止，伟大的社会学实验，关于基因和理性的原始绳环。黑色的天空变成了晶蓝色的时候，黑玫瑰枯萎了。

2276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