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空旷的星际飞船里

一艘空旷的星际飞船里从来不会有太多的人类宇航员在活动,因为他们都休眠了。
“现在挺不错的。”一个人含混地说,现在他嘴里叼着一支电子烟斗,另一只手正在更换烟水芯。他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双手向后一摆兜住脑袋,靠在悬浮椅的椅背上。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头顶白色带有各种矩形纹路的天花板,嘴里冒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烟圈。
“挺不错的。”
“是吧。”他自言自语。
“是吧。”他感觉很不错,无聊。
“是啊,当然,挺不错的。”这个人挠了挠脚心。
这个人望向舷窗,除了黑色什么都没有。
突然,老旧的飞船一阵剧烈的震荡,我觉得脑子都快要震碎了。
视野中一切东西从彩色变成黑白。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涌出来,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飞船在不停地旋转震荡,好像受到了密集的冲击。
重力扯断了安全带,把我向白色聚合物涂层的飞船舱壁上狠狠地抛了过去。
“警报,警报,防护力场失效。”
“警报,警报,外层隔离网破裂,内容物流出。”
……
“警报,警报,自修复系统无法运行。”
“警报,异物侵入。”
舱内红光闪烁,我的整个脑子晕花花的,脑仁要爆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脑子里扩散开来。
“AI,关闭照明装置,调出系统工作页面。”
"AI。"
"AIAIAI!AI?"
“怎么了,AI?”
“又休眠了,真懒。”这个人从悬浮椅上滑了下来。
他走到舷窗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摇杆,还有一些按钮,这是一个应急机械操纵装置,因为如果发生什么突发情况的话,宇航员可以通过这个装置控制整个飞船的运行,这样的装置在这艘宇宙飞船中随处可见,而且每一个装置都是平权的,也就是说,如果两位宇航员对如何控制这艘宇宙飞船的工作状态发生分歧的话,整个飞船就会恢复到默认工作状态。
脑子有点迷糊了,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到底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这个人开始胡思乱想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领悟到一个浅显易懂但是非常重要的道理,对他来说,无尽的寂寞可以让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感觉非常难受,于是他决定写点什么东西,打字。他开始记日记,这是昨天的事情了,可是今天,他走到了应急机械操纵装置前,可是他要做什么呢?
他居然忘了。
不对,想想,别紧张,想想,遇到突发情况怎么办?《突发事件簿:宇航员生存指南》哪里去了?他自然而然地扶着腿坐了下来,坐在白色的地面上,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纸片式触控终端。
我的终端〉查找〉文件〉输入:《突发事件簿:宇航员生存指南》
——正在查找,请您耐心等待。
——对不起,您输入的信息有误,请重新核对正确后再进行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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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找不到呢?不可能啊。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我在做梦吧。
他望向舷窗,无尽的黑夜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亮点,是幻觉么?
他这样望着望着,不知不觉就过了很长时间。
看来,寂寞,能让一个人变得迟钝,甚至连时间都会忘掉啊,他打开终端,在日记上记下这些。
哦,既然这样啊,那就自己试试吧。
他走上前,拉起操纵杆,想把一个应急机械操纵装置拉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让飞船的AI陷入休眠。
卡住了,使劲拉。
“嘭咚!”
出来了。
他用劲拧开保险栓,打开几个开关之后,用僵硬的手扒开了这个装置的最后一个盖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线路板,一堆乱糟糟的裸露线头以及一片狼藉的线路板。上面有几只已经干瘪的虫尸,还有一堆堆黑色的颗粒状物质。
看来,线路板被蟑螂咬坏了。
这个不能用了。
看看其他的,好像记忆中可能飞船里有一些纯机械的装置吧。
他走向舷窗的另一边,去打开另一个,同时不自觉地看了下舷窗,那个光点还在。
这给了他一丝心理上的安慰,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不知名的光点安慰,这不正常。
“呯啪,砰!”
打开了。
天啊。
红色绿色蓝色黑色以及黄色在原本应该是银色的机械装置上构成魔鬼一般的诡异花纹,看起来,这似乎象征着死神的降临。
锈住了。
于是这个纯机械传动的应急装置同样不能用了。
这概率也太……
不管了,继续看看。
另一个装置是生化计算机,里面有一只死老鼠咬着泄露的管子。这管线是用来传递DNA分子计算机的组件的。DNA分子与其他生化结构相互联系构成一组演算单元,发挥各种不同的功能。这里应该是存储单元占的比例较大。可现在这个生化计算机里有了不知从哪里带来的奇异老鼠。这老鼠身上长着金色的毛,也不知道是原来就长在那上面的还是腐烂后改变的颜色。他以前曾经听说过生化计算机的内部DNA泄露后致人发生各种奇异突变的恐怖传闻。眼前的这个老鼠身下流淌着绿色的浆液,嘀嗒嘀嗒地响着,看来刚刚腐烂但是还保持着完整的形态,很是诡异。
DNA分子计算机也废了,这是不是幻觉啊!
下一个。这个应该是光学计算机吧,光子计算机,应该是。
打开来看看。
这个黑色的盒子开启后,里面全是白色的颗粒,纳米级的光学组件就这样碎成了一堆沙土。
他不甘心,扒开沙土,下面居然出现了一些被烧蚀后留下的痕迹,隐约可以看出字样:
24586879
什么意思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全是怪事。
他用电子终端把这段不知所云的数字记了下来,可是他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这怎么可能有关呢,是不是自己的臆测呢?他把这些用终端照了下来以防万一。他还谨慎地检查了这个照片,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他决定走出这个飞船仓。
可是走出飞船仓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容易因为他早已忘记如何找到并且开启这个飞船仓的舱门的方法。也许是因为他被冷冻的时间太长,脑子有点麻木了。
可是现在他还不想在这个发生故障的飞船之中稀里糊涂地死去,而且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也许那个亮点给自己带来的安慰是来自自己被定位的希望吧,人要是有了从这里离开的希望,才会安安静静地在这里活下来直到死去。
管它那么多干甚,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走出去,在这个地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他来到了一个白色灯光照耀下的巨大厅堂,里面三个冰冻室里躺着三个冷冻的人。
可是其中一个冷冻室中的液态气体已经消失,里面的人已经风干成一具干瘪的尸体,冰冻室上面的液晶显示器上显示着一个数字:
15856:07:23:14:37:28
数字的跳动已经停止,像一具尸体那样僵在那里。
可是他不明白这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唤醒那两个沉睡的人,谁知道经过了如此未知的连死亡都会因此消逝的时间之后,他们的大脑会被损坏或者被其他超越时间之外的宇宙之力扭曲成什么样子,更何况现在飞船上的人工智能系统已经失灵,没有资源会被用来照顾他们,如果他们是植物人精神病或者生活不能自理的话还好,要是其他他更本不敢想象甚至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情况又会是什么形式的存在呢?
还是一个人比较安全,也许。
同伴你好,自求多福吧,再见。
继续走。
前方是一扇门,右边墙壁上是一个指纹识别解锁装置,可惜碎了。下面是一个管线连接着传感器,可能是个心电识别装置,他把它贴到自己的胸脯上,没动静,扔了。不对,捡起来,万一是个瞳纹识别装置呢?
看看,没动静。
好吧,下面是什么?一个矩形的缝隙,在光线的照耀下呈现出银色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扒开看看。
“叮!”
里面一个气动装置把盖子弹了出来,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按钮。
“请——输——入——密——码。”
没有人工智能的计算机只能发出冷冰冰的合成声音,不过即使这样也让他松了口气,至少这让他看到了希望,打开这扇门,然后离开这个地方的希望。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个密码上了。
想一想,这该死的密码到底是什么?
iloveyou
——对不起,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i0love0you
——对不起,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
尝试了一百多次之后,他累了,一下子躺到在地上,喘着粗气。
真是够了,
想一想,继续想想,想想。我的记忆力太差了。
他开始想到他刚来到这的时候,对,他开始回想他刚才经过的整个过程,刚才经过了什么?从这里,到这里,再到这里。
对!这里!
就是在这里,他记下了一串数字。24586879。
24586879,输进去。
等一下,没开。
还是没开。
毕竟还是没开。
似乎从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声音。
锯齿型的大门从中间裂开,从里面透出黑色的阴暗。
开了!
前方,是黑暗,仿佛无尽的黑暗,墨汁一样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是这样吧。
他向后望了望,除了刺眼的白色之外什么都没有。
等到他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才看到冷静的有些残酷的大厅里面,有一些冰冷得宛如巨型棺材一样的冰冻室,惨白的光线照在上面,可惜的是只能让它更如同巨型雕塑一样冰冷而古老。
他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挣扎,就像他的心那样,他和它,和它,和他们在一起,和整个他们在一起,至少在他的想象中他和心中的那些他们在一起,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是谁,来自哪里,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存在着,是否曾经存在过,是否存在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短短一瞬。
多么渺小啊,夹在中间的他们,也许和我一样,就差一点,也许就那样地存在着,也许就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啊。
离开吧,这里是白色的死亡,而那边,虽然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不过也许可能会有一线生机呢?
可是,离开又会怎么样呢?谁能逃过伟大而不可捉摸的无限之宇宙的审判呢?
不管怎么说,也许在他的心里,可能,总比不可能更有可能,尽管,在他看来,这也许不过是人类有限的执念罢了。
残酷的游戏,艰难的赌博。
一番痛苦的挣扎过后,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离开。
他踩着密集的裸露黑色金属管线构成的通道,离开了这片在他心中也许象征死亡的白色。
只不过,舷窗那边的光点,似乎突然之间微微动了一下。
他回头望向那边,在脸上挤出一个淡漠到苍凉的冷笑,假装自己看透了一切之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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